Discrete Thoughts


Drearacle 2

文字变化的组合是寻找失落东西的钥匙。这些东西可能已经消散弥漫在时间和空间之中,而唯有文字能让他们重新汇集。

第二页 我们生活的世界是所有可能的世界中最糟糕的

哲学课上。

“……叔本华认为我们生活的世界是所有可能的世界中最糟糕的,而所谓的快乐只是虚幻。爱只是物种为了存活和意愿,为了繁衍的需求。这一切,也就是痛苦与邪恶的根源,都是意识的肯定。虽然叔本华提供了客服意识的解决方案,即意识的否定,但他本人却娶了一个妻子,外带很多情人。因此他的批评者的言论主要针对叔本华的表里不一,换句话说,他的哲学与他的本人是不一致的。你们怎么认为?”

教授在讲台附近徘徊着说完了他的问题。语速很明显慢于平日与人交流时思维从口中线性流淌出来的情形,为了让之后的思维能够堆积在缓冲区,再由语言系统有组织地安排他们出场,并不断修正、添加、补足。

“叔本华是用自己证明了要战胜意识是困难的。”有人直接提出了自己的想法,是直觉的流露,没有加上半点通过语词的掩饰。

“也就是说,叔本华本身也是意识的肯定。你是这个意思吗?”老师一边想确认学生回答的意思,一边循着声音的轨迹回溯到它的源头。在这跟连接口与耳朵的线的另一端是一位穿着质地看起来非常柔软衬衫的女生,单眼皮,高鼻梁,下巴有微微的肉质感,除了眼睛以外,脸部算是完美无缺,平日也不需要过多的粉饰自己,像希腊的雕塑一样,用大理石材原本的质感去面对别人。至于下巴的肉质感,是平时发呆时经常撑着形成的。女孩知道自己的眼睛存在先天的缺陷,所以长期保持着到眼睛的齐刘海。这让她有很多安全感,从刘海后面观察各式各样的人,极不容易被察觉,又自动增加了朦胧感。

“我想是的……吗?”她表示同意,但又警惕性的产生了怀疑,只是轻轻低语,并不想让别人听到。为了回应老师,她还是微微点了点头。

“很好,你叫什么名字?”老师习惯性地朝着问道。

“沛琦。”她清脆地报出自己的名字。

“好,今天我们就上到这里,下课。”

虽然正好是下课的时间,但教授很唐突的下课确实让很多人感觉什么事情不对了。这是一种不可名状的感觉,如果说破了,可能又会觉得没什么可奇怪的,所以大家都沉默,心知肚明。这种不可名状的事物也在沛琦的脑海中浮动,她既奇怪老师的突然下课,也奇怪自己的坐标为何设定在这个教室,并且还与发生了这样的对话。

无论如何,这是一场意外,本不应该坐在这个教室,但不知为何竟然坐了下来,并且原本应该去上的课也忘得一干二净。况且!

“事情根本不是这样,完全失去的理性。如果叔本华是意识的存在形式,那叔本华又是如何想出这一切关于如何否定意识的方式呢?或者他说这一切都是谎言!”

她穿上红色绒质风衣,一边走出教室一边皱着眉头思索着,但周围的人是不能觉察到在那齐刘海后方隐藏的思考。突然她瞥见老师正对着她慈祥的微笑,嘴角的白色胡须微微上翘是这位老师的招牌动作,在上课的时候已经体验了多次这样的亲和力。似乎是对她的回答表示满意。她很想和老师说出自己的想法,但拥挤的人流已经将她带出了这个教室,她显然无法改变人群的方向,以及被带离教室的结果。

走出教学楼,沛琦微微眯上眼睛,好慢慢适应自然的光线。教室里的光线无论如何精心处理,都总有人为的感觉,通过各种表面的反射到达视网膜。这些光线相比自然光卑微很多,他们不被人关注,只是载体。而自然光,则用其耀眼来表达自己的存在感。

由于已是冷冬,路上的寒风催促人们快步走向下一个目的地,寒风垂落的不只是树叶,而且把人们的闲心也垂落了,脸部剩下的只有向往目的地的表情。沛琦扣上胸口衬衫的第二颗纽扣开始走回自己的公寓。平时希望能得到异性的关注,这颗纽扣刻意会留着不扣上,但毕竟敌不过寒风,它撕去一切伪装,连这些小的杂念都一并消去。

回到公寓,打开门,屋内的一切还是那么的规整,这种俨然有序让沛琦输了一口气,比起这个纷乱的世界,自己能控制并且保持有序的也就这么一块小的空间了。由于是学校为学生提供的宿舍,房间并不大,由一个独立盥洗室和一个有床有书桌但不知是不是该称为卧室的空间组成,颇似东京的一些便捷旅店。学校里这类的房间并不多,大多是更为宽敞的两人间,但也提供一些比较狭小的单人间,申请这样房间的人很少,但沛琦是其中之一。

在房间的角落放置一个白色漆的铁笼,里面是沛琦养的宠物,一只加卡利亚仓鼠。笼子内部是标准的配置,饮水器,单独的卧室,跑轮,木屑,磨牙石,食物盘。这让沛琦嫉妒不以,心中开始抱怨学校公寓的配置。

小仓鼠在牢笼里奔跑无非是为了在狭小的空间里释放自己的能量。

这个念头不经意闪过。沛琦打开笼子,将正在奔跑的仓鼠引到手上,一边抚弄一边说,“难道你肯定自己存在的方式就是释放能量吗?”

很明显,仓鼠无力去承担这类哲学问题。当发现这个事实之后,沛琦将仓鼠放回了笼子里。

“但我至少有比你更广阔的世界。”沛琦对自己说着这些话,为了抚慰自己刚才强烈对比下对公寓小小的不满。

将外套脱下,随手搁置在床上。红色的风衣在床上像一个流淌鲜血的人。沛琦无意去改变这样的布局,只是好奇自己的解读方式。

坐到书桌的电脑前,单击唤醒了常年不关的电脑,邮件软体提醒有一封新邮件,邮件没有标题。沛琦不喜欢没有标题的邮件,标题是一种平缓的过度,让人有些许的预期。当然,没有标题的邮件还有其他可能,例如忘记疏忽了,或者很难概括信件内容之类的。

打开信件,内容很短。

三点学校咖啡厅见——刚才课上和你对话的老师

时间,地点,人物。简讯式的邮件内容给没有添加标题一个很好的理由。

沛琦瞥了一眼电脑的时钟,2点54分。

怎么还有这种预约!心中的抱怨感来自沛琦对平顺的世界的渴求。她的理想世界最好能像她今天穿的衬衫那样质地柔软,不需要特意熨烫,就能呈现整齐与平顺。但往往事与愿违,不断有皱褶会突然出现在生活中,而调整的总是自己。可能真像老师所说的,这个世界是所有可能的世界中最糟糕的,即便不是最糟糕的,也相当不尽如人意。

沛琦随手拿起外套,冲出了公寓,门在背后关闭的声音追上她的那一刻,沛琦将手中余温尚存的外套又穿了起来。脑中只有一个念头:目的地——咖啡厅。

屋内角落的笼子里,加卡利亚仓鼠依然奔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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